在此之前,朝臣們就沈懷洲執意入贅一事,在朝堂上吵了許久。
偏偏事情的主人公一意孤行,還舌戰群儒,一個字都沒帶臟話的,把他們這群頑固的老儒生都罵了進去。
偏偏罵又罵不過,許多人被氣的原地升天,還沒得心氣順一點,陛下又要立后了。
這實在猝不及防。
他們之所以有膽子在朝堂上如此喧嘩,也是篤定了刑不上大夫,陛下不至于為了一個沈懷洲擔上暴君的罵名。
可直接和那位抄了大半個京城官員家的陛下來硬的……他們又沒有那么大的膽子。
有君權在身的皇帝就是這么霸氣。
喧嘩的朝堂瞬間安靜了起來。
有人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了站在前面的沈懷洲。
好你個驚險狡詐的沈懷洲。
當今陛下說要立林氏為后,他就要入贅林家,感情是為了抱當今陛下的大腿才入贅的。
林亦白無父無母,身后也沒有家族,只有一個遠房姑姑林泠還算得上爭氣。
他這根本就是拍當今陛下和君后的馬屁呢!
不提那些頑固不化的老酸儒恨沈懷洲恨的牙癢癢,身在后宮的林亦白此時也沒反應過來。
他看著那紅色的大紅喜袍,少有的呆愣了。
林亦白本來應該拒絕的。
他并不希望自己成為所愛之人的弱點。
可顧知意一句話卻徹底的拿捏了他。
“我連咱們倆的陵墓修在哪里都想好了。”
她聲音放低,難得的放軟了語氣,想明白要哄哄這個執拗的人,語氣中還帶著兩分嗔怪之意。
他卻眼波微動,拒絕的話梗在喉嚨里,怎么都說不出來了。
生同衾,死同穴。
他的名字可以堂堂正正的寫入她的族譜,和她并列在一起,千秋萬代,子子孫孫,都會將他們二人放在一起,感慨這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。
如此大的誘惑,便是早就有了犧牲自己的勇氣,林亦白也遲疑了。
他沒有上林家的族譜。
林夫人厭惡他,林大人怕連累他,一個母親出身青樓的卑賤之人,自然不配出現在林氏的祠堂里。
他也沒有上趙氏皇族的族譜。
平樂帝晚年間對他很是愧疚,什么好的都給了,也曾經拉著他的手哭著許諾,除了身份,什么金銀珠寶,榮華富貴都能給他。
他面上帶笑,眼里卻隱藏著毒蝎般的惡毒。
什么林氏,什么趙氏,他才不稀罕。
他就算死了,也不要所謂后人香火,若這世上真有鬼怪,他無祠堂可去,無片瓦遮身,也能藏身于山林之間,做鬼怪里最兇最惡的一只。
左不會是他受鬼欺辱。
“林亦白,林亦白!”
趙瑞叉腰站在他身前,彎下腰來摸了摸他的額頭,又比了比自己的,疑惑道。
“你這也沒發燒啊?怎么陰惻惻的呢,我還以為你又要去殺人。”
“有何事?”林亦白回過神來。
看著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,趙瑞若有所思。
“咳咳,好歹是這么多年的朋友了,本侯來通知你一聲,我要走啦。”
少年的臉蛋不負青澀,比起多年前的稚嫩張揚,如今卻更多了一些歷經世事過后的從容,可他雙手叉腰,仰著頭不可一世的樣子又有著令人羨慕的朝氣蓬勃。
“陛下封了我寧安侯,還給了我一塊不錯的封地,這京城的百姓都認識我了,在一個地方施粥也沒意思,本侯要去其他的地方拯救百姓。”
他頓了頓:“幫我照顧好我母親。”
倦鳥也應歸巢。
皇后在京城之中,會讓官員和天下百姓安心。
沒有被軟禁,也沒有被剝奪自由,這是陛下對他的最好安排了。
他看著林亦白笑,露出了兩顆小虎牙,眼神柔和了兩分。
“除了陛下,我就只信你了。”
他們的關系什么時候變得這樣好了?
林亦白記不清了。
他卻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小太子的時候。
小太子穿了身金黃色的衣裳,衣裳上四爪的蟒紋更顯尊貴,身邊簇擁著無數宮人,像個小太陽一般明亮張揚。
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一類人。
縱使如今二人地位對調,他也不會有這樣的張揚肆意。
林亦白的眼神也柔和了起來,雖然依舊是淡淡的,卻能讓人聽出他的認真。
“放心吧。”
趙瑞不是喜歡煽情的性子,知道他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,滿意的揮了揮手,正準備出門,像是突然想到什么。
“對了,恭喜你們,小爺這一趟出去,說不定也會遇上自己的心上人,到時候就該你羨慕我了。”
聲音中略帶澀意。
林亦白抬頭。
沒有看清他的神色。
只看見少年瀟灑的背影,一如從前。
他忽然心情有些復雜,更多的卻是豁然開朗。
少年相知的三人,最終還是各自走向了不同的道路。